作者：王佳偉中國的賒書出書業從宋代最先昌隆。至遲在南宋期間，鄰坊讀者、書債書商之間即有賒書舉動。定須南宋黃簡《秋懷寄陳宗之》詩中有“獨愧陳征士，還清賒書不問金”之語，人筆便是賒書作者對陳宗之賒書的感觸。陳宗之，鄰坊原名陳起，書債是定須錢塘有名的書商，他賒書給讀者的還清謀劃模式，尤為其時和後世學者歌頌。人筆元明兩代，賒書無關賒書的鄰坊文獻，筆者尚未得見。書債清代，文人以詩歌或日誌的情勢，對賒書環境舉行了富厚的記載。《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收錄有清代詩人孫枝蔚的《溉堂集》。此中“溉堂續集·卷之一”有《賒書》詩，記錄了孫枝蔚流落在外，於書坊賒書瀏覽的故事。“眼昏頭白滯江關，把卷能消長日閑。大戶酒錢長可省，鄰坊書債定須還。”孫枝蔚生於明清易代之際的巨賈之家，原來家景優裕，但他性格豪宕瀟灑，家財很快散盡，今後糊口較為拮據。他對詩歌創作情有獨鍾，有年夜量詩作傳世。在《賒書》詩中，讀者可以看到孫枝蔚對瀏覽的熱愛：縱然眼昏頭白，滯留江關，也不教一日閑過，未曾一日燒毀瀏覽；經濟窘迫，便忍痛割愛，用酒錢來歸還賒書債。雲雲執著於瀏覽，其人生誌趣堪稱高遠。清代文史學家李慈銘也有賒書瀏覽的履曆，其賒書的次數之多，讓人讚歎。張桂麗《越縵堂書目箋證》所引李慈銘《越縵堂日誌》中多有記載。猶如治二年正月十一日：“又於火神廟書攤賒得郝蘭皋師長教師《爾雅義疏》一部、明代合刻馬陸兩家《南唐書》一部，計錢二十六緡。”同治三年三月七日：“致文菉堂，賒得張皋文《儀禮圖》兩冊，價十千。”同治三年四月十六日：“買殿板《周禮》《左傳注疏》各一部，價銀六兩，賒之。”同治八年十一月十五日：“詣倉橋沈氏味經堂閱書，賒得微波榭本《孟子趙注》附《音義》一帙。”同治九年正月二十九日：“下戰書買舟詣倉橋閱市，還十三日所賒書直兩番金。又賒得王氏鳴盛《尚書後案》，任氏年夜椿《弁服釋例》，共直一番金。”在李慈銘的日誌中，近似的賒書記載另有許多。賒書瀏覽，已成為李慈銘念書情勢的主要構成部門。從日誌中可以或許清楚地看出，李慈銘賒書瀏覽的習氣連結了許多年，他曾在“火神廟書攤”“文菉堂”“沈氏味經堂”等店肆賒書。這些無關書坊名稱、冊本版本、圖書價格、賒書及還錢的記載，組成了他活潑的瀏覽史、學術史之一端，同時也為讀者相識清末的出書業以及其時浙江紹興倉橋一帶的圖書市場狀態，留下了翔實的文獻資料。但需求留意的是，不是一切的文人都能碰到“賒書不問金”的店家，也不是一切的文人賒書之後，都能像孫枝蔚、李慈銘一樣，可以或許實時將欠款還清。清代潘江《龍眠大雅全編》卷六十二，收錄了詩人姚士垐的《嘉平廿四日》詩，此中記錄了作者賒書後被催債的事。詩雲：“一年懷抱總難舒，今日春景到草廬。掃石看花新釀酒，敲門催債舊賒書。”姚士垐的父親曾擔當處所官，家景不算清貧，但他“酷愛冊本”，不治財產，“迨父致官歸，距城邑數舍買郭北近地為園，嘯歌此中”。姚士垐或者是自發懷才不遇、襟抱難開，才終日靜心於文籍之間，吟哦過活；也或者是家無餘財之後，仍舊執著於賒書念書，是以才遭逢書商催債。但不管如何，賒書瀏覽，究竟算得上是大雅之事。此外，另有賒書後自知難以實時還款，不得不去召募購書錢，甚至躲債的文人。小說家董說便是雲雲。董說在清初時隱居山中，後落發為僧。他學問賅博、著作宏富，於小說、詩歌等範疇多有建樹。其小說《西遊補》曾被魯迅譽為“造事遣辭，則豐贍多姿，恍忽善幻，奇突之處，時足驚人，間以俳諧，亦常俊絕，殊非同時作手所敢望也。”其《豐草庵詩集》中，亦頗多佳作。該詩集“紅蕉編”收錄有《浪遊》一詩，開篇便是“窮愁難募購書錢，浪跡江村詰曲穿”。正由於糊口處境艱巨，作者不得不正告本身，不得再去賒書，並為此寫下《賒書戒》詩三首。《賒書戒》第一首有詩句“躲債台前受羯磨”，第二首有詩句“書滿家兼畫滿廚”，第三首詩為“辦理收書欲募錢，綾裝冊葉結清緣。幾番呈似還羞怯，誰仗文章種福田”。由此看來，詩人曾由於冊本屢次“募錢”。可以想象，作者寫《賒書戒》之時，心田必然是布滿抵牾的。他深知藏書曾經許多，亦知與書結緣是有福分的，但屢屢賒書，屢屢為之籌錢，老是讓人難為情的事。“辦理收書欲募錢”，在明天看來，或者能給讀者留下一個廣漠的想象空間：作者是要把藏書辦理了去賣錢，用以歸還賒書債？照舊繼承賒書回來，繼承籌錢？這些此刻曾經難以得知。這或者也是詩無達詁的魅力。還值得一提的是，《豐草庵詩集》“洞庭雨編”有《平涼誌》一詩，此中記錄了董說寧可吃粥餓肚子，也要以米換書的故事。詩的小序記錄“賈人持《平涼誌》八冊，餘倒瓶中粟易之，作《平涼誌》”，詩的開篇為“明朝食粥那須計，傾瓶換得《平涼誌》”。將上述董說躲債賒書、以米易書的舉動兩相不雅照，更可見其對冊本的癡迷。需求申明的是，上述文人賒書舉動的發生，是有複雜汗青配景的。這既與書商的謀劃模式、文人的經濟狀態無關，也與其時的冊本價格無關。冊本自宋代以來，陪同著出書業的昌隆、成長，在社會中逐步變得普及，但每個期間的書價又與地區、版本、冊本種類，以及社會、經濟等要素緊密親密相幹。以前述同治三年李慈銘所賒“殿板《周禮》《左傳注疏》”為例，兩部書“價銀六兩”，在其時是比力低廉的價格。“按照李慈銘本人的景象，他的仆媼所得的工資，自同治二年以來，始終到光緒中，男仆每月工資為京錢十千文。……這十千文京錢的工資，以同治十一年為例，折合銀子，約為九錢五分。用以購米，可得二鬥七升。”男仆的月工資“折合銀子，約為九錢五分”，快要一兩銀子，尚有餘上述兩部書總價的六分之一。書價之貴，可想而知。固然，生意兩邊若以現金生意業務，書價可能略為優惠，但不同不會太年夜。除此之外，上述《周禮》《左傳注疏》屬於“殿板”，即武英殿官刻本，絕對於其餘版本而言，校勘、刻工、印刷較為良好，是以價格絕對較高。而險些與此同時的《春暉堂試帖詳注》，價格自製許多，木記標注“每部一百八十文”，其價格有餘上述男仆月工資“十千文”的五十五分之一，約莫是男仆半天的工資。由此可見，差別的冊本，價格不同很年夜。綜上可知，清代文人賒書，一方麵由於經濟不餘裕，另一方麵由於有些冊本較為低廉。另有一個主要的緣故原由，就是他們購書頻率出格高，以是不得不接納賒購的體式格局。總之，清代文人對賒墨客活的記載，內在富厚而多元。借此可以不雅照這些文人的糊口狀況、學術意向、心田世界，以及其時出書物市場之一隅。賒書瀏覽，作為汗青上已經持久存在的一種較為怪異的購閱體式格局，其記載者從文字中揭示進去的熱愛冊本、執著瀏覽的精力，亦值恰當代念書人回味與思索。《光亮日報》